戏剧文学

喜剧是「我们」的艺术

  • : 郭永康
从古希腊时期起,喜剧(Comedy)就有别于悲剧(Tragedy),悲剧探讨的是神明与国王,而喜剧关心的是凡夫俗子。喜剧的希腊语词源κωμωδία(Komoidia)源自于祭祀酒神时的狂欢队伍歌舞,队伍巡游期间民众不受阶级观念的限制,可以即兴载歌载舞,互相嘲讽戏嚯,因此,溯源喜剧的歷史,它具有供全民参与的公共性,以及打破阶级观念的潜力。亚里士多德在《诗学》中如此言道:「喜剧倾向于描绘比今天的人差的人,悲剧则倾向于描绘比今天的人好的人」,喜剧的本质不在于颂扬崇高的价值,而是揭示生活的现实,亦正如此,它常对道德与权贵进行批判,容易被刻上「低级」的烙印。然而,喜剧具有野草般的生命力,若悲剧需要登上大雅之堂,让观众似于神圣的氛围中共同沉浸,那么喜剧则更有可能成长于大众的空间,在轻松自由的氛围下打破拘谨,让笑声蔓延。
 
从即兴喜剧看集体创作
在漫长的黑暗时期,欧洲并没有正式的剧场,宗教佔据了政治和文化的主导地位,导致戏剧长时间被禁止,直到教会发现戏剧能够有效地传递故事、教化民众,各种道德剧、圣迹剧及神秘剧等相继出现,由室内的教堂辗转演至室外的舞台。十六世纪中后旬,宗教戏剧衰落,描绘市民大众生活及讽刺权贵的剧种开始发展,即兴喜剧(Commedia dell’arte)亦是其中之一。级」的烙印。然而,喜剧具有野草般的生命力,若悲剧需要登上大雅之堂,让观众似于神圣的氛围中共同沉浸,那么喜剧则更有可能成长于大众的空间,在轻松自由的氛围下打破拘谨,让笑声蔓延。
 
这种形式的剧场聚焦于演员本身,并不依赖传统文本,甚至只得大纲,注重即兴与灵活性,成群的演员常在乡间小路或大街小巷中巡迴演出。为了让各地民众都能理解角色的来龙去脉,演员开始使用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流传下来的角色原型,戴上独特的面具,以样板角色的设定在简单的前提下进行演出。演员在扮演角色的同时,也参与杂耍、舞蹈和音乐的创作与演绎,因此,喜剧潜藏着演员集体创作的基因。
 
「笑」的共同文化与群体性
正如亨利.柏格森(Henri Bergson)在其着作《笑》(Laughter: An Essay on the Meaning of the Comic)所述,我们的笑声总是来自一个群体 (Our laughter is always the laughter of a group),「笑」是属于群体的,人们懂得笑自己所属圈子内的笑话,但对于其他圈子的笑话可能感到困惑。假若我说某所学校的笑话,如果你未曾在该学校就读过,你可能会一头雾水,不明白「笑点」在哪,因此,「笑」是群体间共同分享的语言和文化,亦因此,当喜剧更贴近人类自身的文化背景与生活经验,将不易理解的人类行为转化为可理解的故事时,
懂得笑的群体圈子将会更广。
 
亦基于笑的「群体性」,当一群人能够相互分享共同的经验时,笑能在群体当中蔓延,如回声一般,一群人一起笑叠加起来的能量比单独一人笑的能量更为强大,笑能拉近彼此,代表了集体团结的现象,正如在横街大巷中演出的即兴喜剧,通过简单佈置反而营造出社会大众皆能参与的社区空间,让大家共同经歷、共同欢笑。笑声传染笑声是喜剧的重要元素,因此,即使同一演员于同一地点演出同一剧目,只要观众有所不同,喜剧的效果也会有所不同,除了演出本身,观众的参与亦会影响喜剧的节奏及能量,是演出不可或缺的一环。
 
由三百多年前的法国到今天的香港正因「笑」具有共同经验的特质,杰(此作导演及编剧)于创作初期已打算把莫翁的故事移植至华人文化背景中。在构思改编方向时,我们读到Bergson的一些论述,如「笑……能使我们的心灵与社会生活保持自由」(Laughter…keep our minds and social lives elastic) 、「笑是对僵化的矫正」(Laughter is its (rigidity) corrective),因此,我们萌生将作品移植至「江湖武林」的想法,所谓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」,江湖是各式各样的「人」的集合,除了有门派与辈分的束缚、恩冤及情仇的纠缠,亦涵蕴打破约定俗成常规的想像与渴望。
 
为了拉近与香港观众的距离,我们选择借鑑本地电影及武侠小说中深入人心的角色,作为本剧人物的原型,就像莫里哀的原着《史嘉本的诡计》(Molière’s Les Fourberies de Scapin)借鑑了即兴喜剧的面谱角色一样,以让观众更容易进入故事世界。
 
属于「我们」的集体创作
结合原着故事,我们以一位不谙武功的家僕(小人物)以机智在两帮中求存作为剧本的起点。喜剧如同排练武功阵法,需要各方互相配合,在讨论剧本初期,杰已提出参考即兴喜剧形式,将各种舞台元素应用于叙事及表演上,根据设计师及戏剧构作的创意,进一步打磨剧本,若观众细心留意,会发现一些情节的安排与佈景设计相关。
 
喜剧是一门高度锤鍊的艺术,需要精密设计,因此除了编剧本身,当演员熟习角色后,他们亦为剧本进行加工,圆润台词、动作及节奏,使笑位更为精准。除了剧本上的群策群力,在舞台调度上,杰亦为各方提供创作空间,在作曲及音响设计师的工作坊中,演员亦参与了舞台声效的创作,在如同戏台般简约的空间上,演员不仅饰演角色,亦负责营造氛围及制造舞台效果。
 
如今成品,正是「我们」的集体创作,除了主要设定的借用,已远离莫里哀的经典原着,如此改编当然不会自诩比喜剧大师的技法高明,但喜剧是关乎当下,当下,正是来自于我们自身的共同文化背景,因此,我们希望以当下的语言让观众共同经验,共同参与,你们的笑声是「我们」创作的最后一环,当「你们」成为「我们」,演出才有生命,一个人的创意或许有限,但集体的创意却是无限。
 
郭永康
香港话剧团戏剧文学部经理、
《史家本第二零二三回之伏虎降龙》及
《史家本第二零二四回之伏虎降龙》编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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